第十三章 拉萨人民警察次仁平措

压迫。’但是过了差不多一年，甚至在我开始慢慢明白我和他们是平等的之后，我还是表现得像西藏下等人一样谦卑。我身上的奴隶习惯是如此根深蒂固。

“后来我又去拉萨的西藏行政干部管理学校学习。我又开始担心起来，在那里我还能受到相同的对待吗？是的，我受到的对待几乎相同，但也有些不同。日喀则的学校是针对藏族各个阶层的统一战线，但这所学校是专门为贫苦大众开设的。在这所学校里，我渐渐有了阶级意识。刚入校时，我还相信主人说的话：‘是我养着你们，否则你们就会饿死。’现在我开始思考，农奴主拥有西藏所有的土地和财富，但是谁在劳动，谁在生产？后来有一天，一个问题像火花一样划过我的脑海：到底是谁在养活谁？是我们农奴和奴隶养活着主人！”

谈到这些的时候，次仁平措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扎西翻译的时候，我看他也身子前倾着，双拳握紧放在膝盖上。

次仁平措说：“就这样，我树立了生活的新目标。我以前这么想，一定要努力学习，只有这样，将来才会过上轻松舒心的生活。现在我对自己说，那样的生活并不是一个真正男人该有的生活追求。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应该是为了贫苦大众，为了劳动人民生活的改善。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我们那样做。学习毛主席著作使我有了新的认识。”

“你们的课主要是政治课吗？”我问。

“不是。我们要花很多时间学习藏语读写和算术。”

“没有汉语课？”我好奇地问。“那所学校没有”，次仁平措回答道：“我后来利用业余时间掌握了一些汉语。”

“我们这些学生有些来自拉萨的穷苦家庭。有些人每晚都回家，旧噶厦政府给他们施加各种压力要他们退学。噶厦政府的人会在大街上羞辱他们：‘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吃汉人屎的双头怪物！’”他继续说。

“星期天我们上街，噶厦的官员和士兵以及反动的‘保护信仰部队’成员会殴打抓到的单个学生。他们能根据发型辨认出我们，而且还折磨我们说：‘剪掉头发的人都是汉人奴隶！’

“1958年底和1959年初，噶厦政府策划着叛乱，并在拉萨各地公开宣传这一做法，墙上到处贴着威胁性的通告！‘所有去汉人学校上学的人必须退学，否则格杀勿论。’有一些学生，尤其是上层阶级家庭的孩子，受到通告的影响而害怕，他们的确退了学。我自己想：‘你们说我们是长着两个头的叛徒，其实你们自己才是那个样子。你们如此害怕穷苦人民站起来，你们竭力将西藏出卖给帝国主义分子。’噶厦政府鼓吹所谓的‘西藏独立’，但是我们这些继续留在学校的学生这样向老百姓解释：‘西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里已经一千年了。在这一千年里，西藏太黑暗了，所有民族群体都在受压迫。现在，我们正在走向光明，过去的那些寄生虫要挑拨离间我们，以便能继续骑在我们头上。他们痴心妄想！’

“我们所想挣脱的不是藏族与中国其他民族之间的联系，而是西藏人吃人的农奴制度。革命是为了所有民族群体，我们坚信未来属于我们。

“在拉萨，叛乱三天之内就得到了平息。尽管我们要求加入平息叛乱的队伍，但没有得到允许。叛乱刚刚平息，我们就离开校园去为西藏社会革命而工作——这也是我们多年来的愿望。一个月来，我负责看守抓获的叛乱分子。这些以前总骚扰我们学校的噶厦政府第二军团的老爷们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样。以前，见到这种人时，我们穷人必须弯腰鞠躬，否则就要挨打。现在他们被推翻了，落在我们手里，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首先想到的是：‘以前你们欺负我们。好，现在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但我没有公报私仇，我连他们一个指头都没动过。当时，我已经意识到我是劳动人民的代表。为了人民的利益，对这些被打败的叛乱者有这样的政策：惩处重罪犯，对于受到蛊惑或威胁而加入叛乱的人不予追究；对于那些被抓获的人，不管他过去怎么样，只要已经悔改，而且帮助人民，就要予以奖励。每一种情况必须要拿事实说话。党相信我能遵守这一政策，我也信任党。

“这些官员中有些人以前放高利贷，”他继续说，“过去为了得到贷款，人们不得不奉承他们。现在他们尽力奉承我，还贿赂我，我可不吃那一套。‘我们正在砸烂旧社会的一切，’我告诉他们。‘不要认为我们都像你们一样。’然后他们又以小恩小惠讨好我，给我一些他们家人送来的糖和上等酥油。每一次我都批评他们，每一次他们都道歉说：‘我们真的还不适应新社会，我们只是想尽量表现得礼貌一些。’

“对我们礼貌一些？他们压迫我们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要这样？”次仁平措问，他绛紫色的脸庞皱了起来。

“此后，我被分到新成立的人民警察部门，在交警队任职。”他继续说，“民主改革前你到过拉萨，你知道当时的拉萨是什么样子——车辆很难通行，街上到处是车碾的沟槽，散发恶臭的水坑，流浪狗，垃圾，还有粪便。乞丐也到处都是，不是生病就是快要死了。现在，你自己看，到处都在整修，道路和卫生条件也一直在改善。

“但是，那时起步仍很困难，作为新的人民警察，我们都没有经验。首先，我们要认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因为我们肩负着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的重任。我们是人民的一部分，和人民一起向前迈进。在教会别人之前，我们自己先要学习。

“拿机动车交通说吧，几年前拉萨的汽车还很少，现在越来越多了。无论男女老幼，都需要向他们解释交通规则。而且许多人买了自行车，他们需要知道谁有道路优先通行权，信号灯的标志是什么意思。从前，这里的人们对这些事物没有经验，我们也没有。我们从内地请来一两名教导员，但是我们自己也必须学会如何根据这里的情况来最有效地指挥交通。我们是怎样解决这些问题的呢？主要是通过做群众工作。我们召集与司机和城镇居民的会议；我们制止超速和超载；我们每半年检查一次车辆的制动压力、电路系统等等。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已经学会了开车和车辆安全检查。”

“人民是如何看待你们这些警察的？”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的最大考验，”次仁平措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反映我们是不是在为人民服务。我给你讲一下洛桑琼杰的故事吧！她70岁了，没有家人，当过尼姑和仆人。有一天，她突然病倒了，我们送她去医院。我注意到她家的房间非常潮湿，我就要了她家的钥匙趁她不在家时帮她晾晒被褥。她从医院回来后，我常在下班后去看她，帮她洗衣做饭。她对我说，‘你真是毛主席的好干部，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我给她买了毛主席的画像。有一天我到她家，看见她在对着画像祈祷。这样做当然就和迷信一样，我们不提倡这样做。但对于这样一个老人来说，这是她表达自己对新生活感受的方式。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们不能辜负人民的希望和期待。现在一到假期，老人就邀请我和她的朋友去她家。我会早早去帮她准备。上次去我给她洗了窗帘。”

“我们时刻记着，”平措接着说，“我们的工作具有双重性。首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和专长。其次，我们是人民的一部分。因此，只要他们有困难，我们就要帮他们。夏天，河里涨水了，我们卷起裤腿和人民一起抗洪。如果排水渠堵了，我们就自己去疏通，不能把脏活留给他人。冬天，我们砸开水井周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