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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新社会的老手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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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90年代,法国作家F.格纳德曾详细描绘过当时西藏农奴制度下手工业的状况。1959年前,这种状况在西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对于最重要的毛纺业,他这样写道:

毛纺业属于政府。政府通过税收从藏北牧区获得所需的羊毛,再分发到西藏中部地区居民手中,由他们无偿为政府进行纺织……其中一部分政府以之前约定的价格进行贸易,另一部分则通过专门的委托人出售给民众,这些委托人经常把零售业务交给地方官员;这样一来,政府可以根据财政的需求提高销售价格,委托人可以加上他的佣金,地方长官可以给自己留一小部分的利润,行政区长官给自己留一些辛苦费,而纳税人要支付的价钱则是羊毛价值的两倍……[1]

其他几种手工业主要是手工锻造和皮革制造。对于它们格纳德是这样写的:“几个有用的手艺被认为是不干净的,往往由贱民承担。”

关于喇嘛庙农奴的手工业制造,他这样写道:

这些手工艺人不仅要种地放羊……还要为宗教头领做毛织品、珠宝首饰和陶器。他们是泥瓦匠、木匠、铁匠、磨坊主和商队成员,他们受制于喇嘛的管辖,为喇嘛辛苦劳作,喇嘛则强行勒索他们劳动,没有任何报酬而言;而且他们还不能完全摆脱拉萨官府的淫威,还要向它缴纳直接纳税人税金的2/3……

为了展现僧俗双重压榨的全貌,格纳德还补充写道,喇嘛庙对世俗当局压根没有任何财产义务,而他们的奴隶对此则不能幸免。

※※※

1955年,格纳德的证言过了40年后,我在日喀则见到了嘉仁朗杰。他是一个农奴地毯织匠,压在身上的强制性劳役繁杂沉重。作为最好的家庭织匠(总被强行拉去做劳役),他被迫为封建官府每年做8个月劳役,得到的“酬金”则少得可怜,大约相当于两美分。除了织匠身份,嘉仁朗杰同时还是他的直接宗教头领班禅额尔德尼祖祖辈辈的轿夫。因此,除了织匠的活儿外,他每年还要拿出20天时间抬轿,15天抬着班禅额尔德尼的仿真塑像,还有5天抬着班禅额尔德尼本人。

地方官府的劳役由织匠头人强派给朗杰,轿夫头人则控制着他的行动自由,未经轿夫头人的允许,朗杰不得离开城里。在朗杰可以“自由支配”的三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和家人一起四处找“私活”干。由于没有本钱买羊毛,他们只好借贷,遭受高利贷的剥削,或者给别人出卖劳力赚些收入。

1951年解放军到来后,手工艺人的命运到底有没有改善?朗杰的回答是肯定的,而且改善很大。之前,贷款买羊毛、染料和食品很难办到,还要给寺庙付年率为60%的高利息。现在,他可以轻松从人民银行得到低息贷款。截止1955年,银行给日喀则手工艺人累计新增贷款17.5万元。难怪朗杰说起此事的时候满是感激,还把贷款称作金珠玛兹,意为解放贷款。但是这些改善并不彻底,因为手工艺人的身份还是农奴,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农奴身份日益不满,这种思想已经灌输到他们的脑海里面。而这正是共产党带来的最本质变化;没有这种感觉,就不可能有解放。

1959年,西藏手工艺人获得自由,这种自由并非格纳德仔细思考的资产阶级类型的自由:“……如果纺纱织布获得自由,那么它们的价格就会明显下降。目前,个体生产受到太多束缚,将来会有很好的机会……”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是对农奴制的一个推进,尽管最终是资本家而非农奴主从这种自由中获利。而更重要的是,农奴手工艺人获得自由,他们不仅可以为自己生产,还可以摆脱任何阶级剥削,在通向社会主义的大路上做好他们第一步的规划。

※※※

十年之后的1965年,我们在日喀则看到160个互助组,包含了手工艺家庭户的2/3。这些家庭从1000户增至2500户,增长的原因包括外逃人员的返乡,封建禁锢的废除,还有昔日奴隶和乞丐的培训。新手工艺的出现也很重要,不仅服务于上层阶级,也服务于昔日的农奴大众。仅在1964年,手工艺小组就生产出了包括犁等在内的十万件农具。铁匠和工匠经常走乡串户,现场制作或修理工具。

我还重访了日喀则的“解放新村”,这是一个政府住房工程,始于1954年,为当年遭受水灾的无家可归人员修建。很多当年的住户仍然住在那里,但是救济安置已经成为一个回忆。村里的22户手工艺家庭(其他的26户家庭也一样)身体健康者都有工作可做。十年前,文盲非常普遍;现在30名年青一代人正在日喀则上学,还有22人在其他地方学习,33人是干部、教师或解放军战士。[2]

达瓦顿珠是当地的一名靴匠,并且担任领导职务。以前,除了要给地方政府和地方军队做劳役,他还要给粮食税官和一个附近的农村贵族做劳役,每年干活的时间长达九个月。他做皮革活,妻子缝毛毡鞋帮,都是自带工具,料是主人家的。靴子要做得让主人家满意,否则就是一顿鞭打。劳役的活儿具有绝对的优先权,为了完成它们,无论夫妻俩正在为自己做什么都得停下。无论任何原因只要没有参加劳役,管家就会立马找上门,而做劳役的“报酬”每天只相当于一美分左右。在“自由”的时间里,他们方可给普通的顾客做靴子,顾客提供材料做一双靴子的报酬是20美分,而六口之家一天需要相当于50美分的钱来购买糌粑,因此他们不仅欠债,而且还处于半饥饿的状态。

达瓦顿珠说,1951年后日喀则的穷人开始认为,“现在我们翻身的机会来啦。”但是,富人和权贵们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说道:“汉人也许会来,但别指望他们会对你们有啥好。”1959年,强制劳役终于结束。单干了几个月后,工匠们于1960年成立了互助组。成立互助组的做法由共产党提出,也得到了共产党的鼓励。

我问顿珠:“互助组和自己单干相比,怎么个好法?”

顿珠回答说:“一个人的力量小。单干的时候如果病了,就挣不到钱了。现在我们组有六个人,如果一个身体不好,他仍能拿到一些工资。单干的时候,我们做的靴子主要卖给商人;现在我们在为国家工作,或者直接服务于顾客,没有人在中间获利。”

1965年,达瓦顿珠每天挣一块两毛钱,妻子挣一块一毛钱。

顿珠的邻居旦增是个铁匠,高个儿,35岁,为了逃避拉孜县多如牛毛的强制性劳役,从那里逃到日喀则。在日喀则,旦增做过藏刀,现在他做犁头、铁铲和镰刀。在他家里我们看到了地毯,既可以坐也可以睡,还有装衣服的箱子,泡茶用的热水瓶,院子里还养着鸡。旦增说,1959年他只有身上的破衣服,一个破橱柜和一个破饭锅。我问他:“民主改革中他得到了什么财产?”旦增说:“我只得到一个新锅。这里的其他所有东西都是我用自己的双手挣的,我靠手艺生活。”

日喀则55个互助组都在织氆氇(西藏粗纺毛织物)。互助组绝大多数成员是女性,过去在农奴主家里,她们要每天从早到晚在手工织布机上完成两米长的手工织布任务。1965年,生产方法仍然很传统。在一个64人的互助组里,我们发现纺纱工人坐在一个方形土坯棚屋的屋檐下,从卷线杆抽纱捻纱,悬在半空中的石头线筒则上下旋转,下面是阳光照射下的庭院;其他妇女则在露天手工梳线卷线。在棚屋里,织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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