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万岁"新考(1)

"万岁"新考

王曾瑜教授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写过一篇《"万岁"考》，深受启发。有闲暇，翻看当代共和国史料，看二三十年前文章末尾或讲话末尾充斥着"万岁"的口号，也想考证一下。那个时候人们凡是认为正确的东西，马上就喊他是"万岁"，究竟喊了多少个万岁，实在是难以统计。当时人们怎么希望"永世"而不希望"暂时"呢？希望"固定"而不希望"变化"呢？希望"唯一"而不希望"多元"呢？读了这些文献资料，自己感慨万端，今天观之犹有隔世之感。今天，对我们过去喊过的万岁找来几个分析，看我们当时对多少荒谬口号狂热过，这似乎很有意义。

领袖的万岁

自古以来人们都喊皇帝的"万岁"，无产阶级在革命胜利之后，也喊自己的领袖万岁，我们就随先从此开始分析一下吧。

当皇帝幸福无边，想多活一些年本来很正常，但又想长生不老。《史记》记载了秦始皇、汉武帝都派人去仙山采长生不老之药，结果不但人去财空，连一点反馈的消息都没有。雍正皇帝相信"炼丹"，结果野史家说他因吃了这些丹药而早死。究竟有多少皇帝想活万岁以上，没人统计，肯定不少。

懂一点辩证法的就会明白，活一万岁就会荒谬绝伦。皇帝肯定会把万把年积累的宫廷斗争那一套、虐待后妃那一套、玩弄大臣那一套、屠杀百姓那一套、腐化堕落那一套玩得滚瓜烂熟，天下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了。

当了一万年皇帝，难道不会汲取历史经验把国家治理得更好吗？难。明末清初大思想家唐甄认为自古以来，"十数世有二三贤君，其余非暴即阍，非阍即辟，非辟即懦。懦君蓄乱，辟君招乱，暴君激乱"。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 ()①。三百多年前的知识分子已经意识到，皇帝不会干好事，只做贼人的暴孽之事。如让皇帝活一万年，那真是不死的老贼了。

皇帝活一万岁，还有一害，历代皇帝自己可能不在乎。你想，别人只活几十岁，皇娘娘、皇妃、宫女，都有几十年的寿命，一二十年的青春，而皇帝老儿总那么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气如壮牛，他一代代选妃，不乱伦才怪呢。皇帝就是奔乱伦的种，史有记载的，隋炀帝乱伦，唐高宗乱伦，唐明皇乱伦，多尔衮乱伦，但他们上下只差一辈，皇帝老子活一万年，不乱了几十、几百辈的伦才怪呢。

现代国家统治者达到独裁的时候虽然也留恋这个位置，想多活一些，但都懂得了活一万年以上不可能，所以没有派人去采药，去服"仙丹"。师哲回忆1949年陪刘少奇访苏，灵牙利齿的江青给斯大林敬酒，祝愿斯大林健康永在！斯大林高兴得忘乎所以，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对大家祝愿，斯大林对中国同志说：祝我健康的美词和良好的愿望，使人听了快意，但事实上人总有一死的 ()①。在这一点上他还有一点明智。但斯大林也非常懂得这是政治，是需要人们去喊万岁的。在他统治下的二十多年时间里，让人们不遗余力地喊了二十多年万岁。斯大林更懂的，万岁还有其他的奇妙用处：

万岁只有一人，别人功劳再大也无此殊荣。

万岁可让人盲从，可以充分利用人们的感情。

活不了一万年，让他人服从、害怕一辈子，享受皇帝的政治权力也了不起了。

中国共产党什么时候开始喊自己的领袖万岁的？是在党的"七大"上，刘少奇在修改党章的报告的结尾的时候，喊出了"伟大的舵师毛泽东万岁"。刘少奇后来解释，这是为了对付蒋介石的一个领袖而提出的。到了解放后，毛泽东万岁的声音就一直没有间断过，一直喊到他老人家仙逝。过后，人们只能喊毛泽东思想万岁了。喊得最甚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开会必喊。谁要一激动，也随口而出一句"毛主席万岁"。笔者1990年无票困在长沙，求人买火车票，当拿到票的时候，我激动地喊了声"毛主席万岁"，给我拿票的人看了我一眼，觉得不正常。它成了一种政治文化--崇拜心理、奴性心理、愚昧心理、返祖心理。